背景

假如申索人的損失是由其違法行為所造成，法院通常都會駁回其疏忽申索，這在普通法下稱為違法者不得索償原則（illegality doctrine）。最近在 Ecila Henderson v Dorset Healthcare University NHS Foundation Trust [2020] UKSC 43 一案中，英國最高法院（「最高法院」）便重新審視以下問題：在精神病發作期間殺害其母親的上訴人，應否獲准就其罪行而蒙受的損失追討損害賠償。

案情

上訴人一直患有妄想型精神分裂症。2010年，她在精神病嚴重發作期間刺死母親，因而被控謀殺。由於上訴人提出了精神病證據，刑事法庭基於罪責減輕接納上訴人承認誤殺罪。上訴人其後被判處入院令及不設限期的限制令，自此一直被羈留，並預期不會在短期內獲釋。

上訴人希望對答辯人醫院信託提出侵權申索，指因答辯人疏忽沒有在兇案發生前把上訴人送回醫院接受治療而釀成悲劇，要求就此追討損害賠償。雙方同意，假如答辯人早已把上訴人送回醫院接受治療，兇案便不會發生。上訴人申索的損害賠償包括有關被羈留在醫院而喪失自由的損失以及因兇案而引起的損失，例如被沒收母親的遺產及患上創傷後遺症。

法律程序

下級法院裁定，本案的案情與 Clunis v Camden and Islington Health Authority [1998] QB 978 及 Gray v Thames Trains Ltd [2009] UKHL 33; [2009] AC 1339 兩宗案件有重大相同之處，而有關案件的判決對下級法院具有約束力。

Clunis 案涉及一名男子向當地醫院管理局提出申索，理由是他在接受精神病治療後出院，其後刺死另一名男子而喪失自由。Gray 案則關於一宗嚴重鐵路意外的生還者向鐵路公司及鐵路營運商提出疏忽申索，理由是他因上述意外患上創傷後遺症，之後在病發期間殺死一名男子。在以上兩宗案件中，申索人同樣由於自己的違法行為而被判敗訴：任何人均不得追討因其本身的違法行為導致喪失自由等方面的損失。此乃刑罰政策問題，如罪犯能就其犯罪後果獲得賠償，則民事法與刑事法抵觸。

上訴人在向最高法院提出上訴時尋求偏離Gray 案的裁決，遊說法院改用 Patel v Mirza [2016] UKSC 42 案所載更為靈活的「三重考慮」政策測試。上訴人的主要論點是：倘若法院認為強制執行可能受違法者不得索償原則限制的申索不會損害法律制度的穩健性，則可如此行事。Patel 案的「三重考慮」政策測試有三項考慮因素：

1. 被違反的禁制背後的目的，以及拒絕有關申索是否能促進該目的；
2. 因有關申索被拒而可能受影響的任何其他相關公共政策；及
3. 考慮到判處刑罰是刑事法庭的職責，就有關違法行為而言，拒絕該申索是否相稱的回應。

上訴人進一步指，Patel 案是以政策為本的處理方式運用違法者不得索償原則，較 Gray 案以規則為本的處理方式靈活，因此最高法院應引用 Patel 案，原因是它容許法院考慮案件的具體情況，例如上訴人的個人責任程度。

此外，上訴人亦指事實上她因為病情而就其所犯罪行沒有重大的個人責任，故此法院在考慮上訴人的過失責任時不應援引違法者不得索償原則。

最高法院的裁決

最高法院駁回上訴人的上訴。

首先，最高法院裁定，Gray 案與本案的案情無法區分，因為兩宗案件涉及相同的罪行和判刑。

第二，最高法院認為Gray 案事實上符合 Patel 案採用的處理方式，原因是 Gray 案在應用違法者不得索償原則時亦採納了政策考慮因素的使用程況。在 Gray 案中，法院所倚賴的基本政策考慮因素是保持一致性的需要以維持法律制度的穩健性，而這正是 Patel 案裁定為背後政策問題的事宜。

此外，最高法院實際上指出，假如民事案件的原審法官能夠釐定個人責任的程度，則刑事法庭與民事法庭將顯然存在判決不一致的風險。就維持法律制度的穩健性而言，刑事法庭與民事法庭採取一致的處理方式仍屬關鍵一環。如刑事法庭事實上已施加懲罰，則民事法庭不應允許申索人獲得賠償。

最高法院亦表示，不同意上訴人指她就其所犯罪行沒有重大個人責任的看法。與涉及精神紊亂的案例不同，以神志失常減輕罪責為理由而判處的誤殺罪名並無免除犯過者的個人責任。精神科專家證人事實上指出，上訴人在犯罪時仍然知道其行為不當，故此仍需承擔部分責任。因此，儘管刑事法庭並無判刑，但這一點沒有特別意義。

最後，最高法院指出，上訴人殺害母親一事是所有索償類別的核心，亦是有關損失的實際成因。儘管上訴人或許不需就其行為承擔絕大部分的責任，但她知道自己在做甚麼，亦知道有關行為在道德及法律上均屬不當。因此，考慮到本案的案情涉及違法行為，法院駁回申索是相稱的回應。

要點

日後在同類疏忽申索中，如案情涉及刑事行為，預料民事法庭仍會駁回申索人的索償。請注意，法院必須維持法律制度的一致性，只有在極少數的情況下，申索人提出的侵權申索不會基於違法者不得索償原則而被駁回。